许章润:经典的法学方法

文章作者 100test 发表时间 2008:04:09 17:05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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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对于法律规范的解析遵循的是逻辑理性，对于法的历史维度的分析所要揭示的是法律的历史理性，并循依历史理性。历史理性……辗转表达为一种道德理性。而无论何种规范，最后要诉诸于自己的程序……法律由此秉具实践理性。

　　规范解释是一种经典的法学方法。在制定和适用法律的漫漫征程中，法学家们逐步提炼出此种认识法律的最为基本的手段。法学的基本问题在于事实与规范的互动，以对事实的描述和归纳来形成规范，以对规范的解释来适用规范，通过解释法律而执行法律。它们分别陈述了立法的基本运程，与司法中常态、习用的运思。毕竟，法律是由无数规范构成的，一切法律均需还原为法的规范才能获得自我规定性。法律规范通常包括概念、规则和原则这些基本构件，表现为假设、条件与制裁的逻辑形态。其中，法的概念和范畴是最小的法律、法学单元，构成了全部法律法学表意系统的最小元素。首先和基本的是通过对于此种概念、范畴的分析，法学家们进入到法律的世界。

　　比如，死刑复核程序是一个法律概念，对此概念的分析，就属于典型的规范解释。其间要素包括：什么是死刑复核？其各项构成要素和程序为何？复核主体在何种情形下得核准或者推翻死刑判决？乃至于，死刑复核面临着哪些现实难题，如何于法制和法学上解释之？等等。在此，可能还牵扯到司法的被动性，或者此种程序启动的自动性等等问题。就此运思过程中所牵涉到的法律而言，至少即包括宪法、刑法、刑事诉讼法、法院法及其上下左右的对接关系。这些问题都是法学家们在解释这一概念时必需分析、回答的，也是法学家们求索法律知识、法律家解释法律时惯常习用的传统方法，堪称经典的法学方法。

　　所有的法学首先都是法律解释学。一切问题如在水一方，以方法为桥梁，始能求得解释。常常所说的辩证唯物主义、历史唯物主义固然是一种方法，但却更多的属于一种范式。而就学者真切的研究而言，所谓比较研究、社会调查、规范解析等等，才是更为具体，因而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。没有方法，渡不了河，问题即无法解决。法律教育所能提供予他的批判的武器，不仅仅是法律的知识、理论与观念，而且是各种法律法学方法，首要的同样就是规范解释这种方法。

　　规范解释是一种经典的法学方法，除此之外，仍以上述死刑复核程序为例，对于这一概念的解析尚需运用其他方法。第一种方法是历史解释。因为一切法的概念、范畴、规则和原则，其产生与创用，均有自己特定的社会历史语境，都经历了或长或短的历史演变过程。过往时光里某一特定地域所缔造的概念或者规则，假以时日，流转开来，一时段接续一时段传承下来，才成为今日的形态，因此，必需追本溯源，返回其历史语境，才能理解含义。

　　就此刻中国语境中的“死刑复核程序”而言，对于这一概念的理解就包括对于其历史的追溯，探究为何其复核权原本为最高法院所执掌，其后却“下放”给各省高级法院。在此，对于死刑复核权的收放过程的回顾，使得法律解释常常不免诉诸历史解释，法律解释学常常就是一种历史解释学，历史方法同样是法学的不二法门。紧接着要问，最高法院是在何种情形下、基于何种考虑将此权力收归自己？又是在何种情形之下将它“下放”给各省高级法院的呢？是否一旦犯罪率较高，审判任务较重，社会上对于“严打”诉求比较强烈之时，就“下放”给各省，相反，一旦社会治安相对好转，犯罪率相对下降，加强法制呼声较高之时，又把权力收上来，以呼应社会加强法制、保护人权、“人命关天”这样一些理念呢？官民、贫富的不平等，地区之间的差异，国内与国外的考量等等因素是否影响死刑判决？等等，不一而足。

　　于是，历史解释过渡到社会分析，而且，也只有当历史分析坐实为具体社会情境下的社会分析之时，才能构成一个丰满的解释，也才可能是一个更加接近于事实真相的答案。但是，不论如何，它们均以规范解释为前提。所以说，历史总是特定社会的历史，规范解释也总是特定社会历史情境下的、对于产生于特定社会历史情境中的规范的解释。

　　对于法律规范的解析遵循的是逻辑理性，对于法的历史维度的分析所要揭示的是法律的历史理性，并循依历史理性。历史理性总是具体社会与人文的产物，因而饱含着有关是非与正义的道义指向，辗转表达为一种道德理性，所以，法的历史维度常常诉说的是法的道义诉求。而无论何种规范，最后要诉诸于自己的程序，在执行与审理过程中展现自己的生命形态，法律由此秉具实践理性。就此而言，我们不妨说，法律是逻辑理性、历史理性、实践理性和道德理性的统一。它们在水一方，藉由规范解释这座桥梁，法学家渡河而去。